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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3、番外终(2 / 2)


琉璃杯斟满葡萄酒,茜纱橱拢着清凉意。

裴少爷不仅吞得了?风雪、吃得了?霜土,也能想得起福,回京没半个月,便又?恢复往昔的贵公子做派。

修长漂亮的手指夹起颗水灵灵白润润的荔枝,甜腻的果香萦在鼻间。

扇风的小丫鬟瞧见?了?,忍不住咽了?咽口水。

裴星洲却撇撇嘴,嫌腻似地将果子扔回盘里。

“唉!”他长叹一声,脑袋枕着双臂,神色闷闷,不知在想什么。

“少爷。”小厮裴桦擦着汗走进来。

裴星洲瞬间坐起,腰腹之力惊人:“宫里来信了??怎么说?””

“陛下和娘娘让少爷不要急,记着他们先前的叮嘱,耐心等着便是。”裴桦如实回禀。

“等等等,再等明蕙都和人跑了?!”裴星洲气得不行。

丫鬟们见?主子心情不好,赶紧将扇子摇得用力些,不敢再偷懒。

裴星洲左思?右想,觉得不能全然?将希望寄托在他哥身上。

毕竟先前信中?说,阮明姝都开始给明蕙准备嫁妆了?。她怎么这么积极!?怕不是看中?状元郎的不仅是阮文举,他这小嫂子也想叛变!?

若是这样......裴星洲想了?想他哥的软耳根子,心中?警铃大作,当下打定主意,准备自救。

“派人把为?恩叫来。”当下吩咐道。

“为?恩少爷昨日才来过呀,您不是让他少往这儿跑,免得明蕙小姐生疑么?”裴桦怕少爷忘记,十分尽责地提醒。

“叫你去就去,废话?这么多,舌头不想要?”

“小的多嘴,这就去。”裴桦苦装模作样打了?自己一巴掌,苦哈哈地朝外面走。

每走一步就觉得清凉之意少一分,炎热多一份。

“少爷!”裴星洲的小书僮跌跌撞撞跑进来,鞋子都甩掉一只。

裴星洲本就恼火,再瞧见?他这冒失狼狈样,抬腿赏了?他一脚。

“奔丧呢,还是见?鬼了?啊?”他没好气骂道。

“是、是明蕙小姐来了?!”小书僮疼得直揉屁股。

“什么?”裴星洲霍地站起身。

“明蕙小姐都走到院子了?,夫人领着的!”小书僮委屈道。

“我?这破嘴!”这下轮到裴星洲赏自己巴掌了?。

什么见?鬼,是仙女?,仙女?来看他了?。

“还扇什么扇子!快把我?新做的几套衣裳拿出来!”他急得不行,要被两个蠢婢气死。

两个丫鬟听了?,忙将扇子扔了?,手忙脚乱地去里间找少爷的衣物和配饰。

“还有帽子!我?的帽子!”裴星洲想到自己缺了?一块肉的耳朵,心情急转直下,甚至有点?不想见?阮明蕙了?。

“唉哟我?的爷,还管什么帽子衣服,来不及了?!”裴桦瞧见?已经?走到内院的阮明蕙,急得直拍大腿,“轮椅啊少爷!”

*

阮明蕙设想过无数次,再遇裴星洲时该是怎样的光景。

或许相顾无言,点?点?头便擦肩而过。

或许他已有良缘,那她要真心地、郑重地向他道喜。

又?或许如她心底不敢言说的期冀,他还没有忘记她......只要他主动伸出手,她一定会紧紧握住,再不松开.。

无论是哪一种,她所期望、要求的自己,都是从容坚定的。

她不要再流泪,不再做以前那个懦弱胆怯,一直让他失望的阮明蕙。

她以为?可以做到,因为?她己足够坚韧。

在没有裴星洲,也没有姐姐庇护的四年里,她经?历过风雨。

从山坡上滚落时,摔折了?胳膊,没有哭。

在水田间奔波勘察,水蛭钻入血肉中?,没有哭。

被恶霸权绅辱骂恐吓事,也没有哭。

就连夜深人静,想念他的时候、后悔的时候,也只是咬着唇,将自己缩在被窝里。

可现在,只望着轮椅上他落寞寂寥的身形,眼泪便无声涌出来。

阮明蕙的步伐很轻,可裴星洲听得格外清晰。

他甚至觉得那声音格外大,一步一步,连同他失控狂律的心跳,震得耳膜发痛。

僵直的身子,不知该如何自处,犹如铁铸般,锢在轮椅上。

他不敢转身看她了?。

“该说点?什么.....”他焦急地思?索着,冷白肌肤少有地渗出汗来,“有何贵干?你来干什么?不行不行.....”

直到静得发慌的室内,响起轻微的抽噎声,他猛地回神,转身看去。

果然?,她又?哭了?。

屡屡入他佳梦的那人,正?泪眼朦胧,颤着樱唇,委屈又?伤心地望着他。

四年了?,瞬间便飞逝而过,放佛昨天才见?过她,捏着她的粉腮欺负她。

她长高了?些,圆圆可爱的脸蛋褪去许多奶膘,更像是鹅蛋,扑闪闪的秋水瞳,依旧有流不完的金豆豆。

依旧让他......想欺负。

“别哭了?,”裴星洲凝视着她,从发丝到裙角,哪里都舍不得放过,“你瞧,我?现在是个废人,稽巡司也不归我?管了?,你哭肿眼睛,我?也没能耐帮了?。”

阮明蕙泪珠滚得更厉害了?。

裴星洲见?了?,先前的忐忑烟消云散,脊背一松,懒懒闲闲斜靠在轮椅上。

“我?就知道她心疼我?,”他心中?畅快,嘴角止不住往上翘,“我?虽混蛋了?点?,奈何她喜欢。定是阮老?头迫她嫁人,什么狗屁状元郎,要嫁只能嫁我?!”

裴星洲这边正?得意洋洋,连孩子取什么名都想好了?,阮明蕙却忽然?转身。

跑了?。

“!!??”裴星洲大惊,也不记得自己“瘸了?”,蹭地站起身。

“阮明蕙!你回来,阮明蕙!”他气得脸都拧巴起来,但更多的是惶急。

她是不是嫌弃他了?......

阮明蕙没听到一样,失了?魂般快步往外间走。

“砰——”沉重巨大的撞击声,伴着浮夸的呼痛,终于震醒她。

阮明蕙一回头,只见?轮椅翻倾,裴星洲倒在地上。

“大人!”她飞奔回去,费力地挪开压着他的轮椅,“来人啊,裴桦呢,快叫大夫啊!”

其实倒不必她来喊人,裴星洲是拎起轮椅直直砸在地上的,动静大得吓人,在外间偷听的裴夫人和一众小厮都听见?了?。

只是刚在青玉帘处露了?脸,就叫裴星洲用眼神“杀”回了?。

迟迟不见?人进来,阮明蕙只好尝试着自己将人架到椅子上。

“你回来干什么,可怜我?么?”裴星洲稳如泰山地坐着,嘴上气哼哼,手却抓在阮明蕙腕间,生怕人跑了?。

“不可怜,大人不可怜!”阮明蕙犹带着哭腔。她瞧见?裴星洲鬓角处淡红色的疤痕,心尖直颤,想伸手摸摸,却又?怕惹他不快。

“那你跑什么。”裴星洲靠在她温香柔软的胸前,耳朵红了?。

阮明蕙丝毫未觉,她满心满眼都是裴星洲的腿。

“我?想找陶师父,让他......”

“让他治好我??”

“.....嗯。”阮明蕙点?点?头,偷偷看他,怕他不高兴。

裴星洲动动身子,靠得更舒服了?,根本不想起来。

“不用,我?早找太?医看过了?,能治,只是......”

“只是什么?”阮明蕙果然?等不及追问。

“只是要细心调理两年,”裴星洲信口胡诌,完全忘了?当初哥哥嫂嫂教得那一套。

“那太?好了?!”阮明蕙激动道,“大人不要担心,两年很快就过去了?,您一定会好起来的。”

“你想得太?简单了?,”裴星洲故作黯然?,“知道为?何这么久还没下人过来么?”

阮明蕙望着他,诚实地摇摇头。

“一个废人,洗澡出恭都要服侍,丫鬟小厮早厌烦了?。”他说着故意抿了?抿嘴,“我?今天还没喝过水呢。”

“怎么这样!”阮明蕙气得胸膛起伏,当下就想站起来找人理论。

外间一众丫鬟小厮:.......

“不是他们不给水喝,而是喝了?水要小解,他们懒得伺候,我?就要尿在床上。”他越说越离谱,“捧高踩低,自古如此,没什么好生气的。自家?人都没耐心理我?,我?又?何必为?难下人。”

阮明蕙长久地沉默着,没有回应。

隔墙细听的裴夫人急得手绢都要绞碎了?,生怕儿子演得过分做作,吓跑阮明蕙。

“咳,”裴星洲打破安静,“好了?,你先回去吧,一会儿会有人来扶我?的。”

说不失望是假的,可他还没混蛋到责怪阮明蕙的程度。

她能来看他,已经?很好。

他总是要求太?多,想攫取她的一切,自己却没捧出半点?能看的东西?。

一滴泪从他脸颊滑落。

“不会吧,不会吧,我?哭了??他娘的丢脸丢到家?了?!”裴星洲慌忙去抹,摸了?一下才反应过来,“这眼泪不是我?的?”

是阮明蕙的泪,一滴一滴打下。

他还没来得及问,阮明蕙“哇”地一下,大哭出声。

裴星洲吓得直接坐起来,拉着她左看又?看,又?是赔礼又?是道歉。

“你别光哭啊,你说点?话?啊。你想要什么都行,我?刚骗你的!”最后,他急慌慌胡乱说着,心头跟叫人浇了?热醋似的。

“菩、菩萨骗我?,她明明说会保佑你的!”阮明蕙想到菩萨托的梦,又?想到裴星洲受的苦,心疼得要碎了?,什么大逆不道的话?都敢说。

裴星洲一听,登时心虚。

“别这样说嘛,”他局促道,“我?虽不信她,但我?想她是好菩萨,否则我?的腿早没得治了?。”

阮明蕙愣了?愣,忽然?开始抽自己巴掌。

“你做什么!”裴星洲急得青筋暴起,一把制住她。

“我?刚刚说得不作数,不作数!我?该打,菩萨不要生气。”阮明蕙惶恐忏悔着,“不要迁怒大人……”

裴星洲心中?百味陈杂,恨不得抽死自己。

与阮明蕙相比,他就像阴暗处的虫子,虚伪丑陋。对喜欢的人,只知道胁迫欺骗,不懂什么是真心,什么是付出。

他根本配不上她。

“明蕙,其实我?的腿没有......”现在,他这只丑陋的虫子决定爬出泥土,纤毫毕露于日光下。

由她判决生死。

“大人,”阮明蕙却打断他,反握住他的手,“和我?走吧。”

她声音打着颤,脸也涨得通红,手上用的力气倒是不小,水盈盈泪濛濛的眸子倔强又?忐忑地望着他。

“......去哪?陈州?”裴星洲几乎要跳起来,想拉着她的手朝外跑,天涯海角,哪里都可以。

阮明蕙摇摇头,温柔又?坚定:“陈州太?远了?,我?们就留在京城。我?攒了?好多好多的钱,一定可以照顾好大人的。”

裴星洲眼眶突然?有点?热,大概是被这个爱哭鬼传染了?。

“那,你不嫁陈圭,好不好?”他可怜兮兮地问。

“陈圭......是谁”阮明蕙茫然?看着他,“我?为?什么要嫁她?”

裴星洲一怔:“你爹不是要你嫁他?皇后都给你准备嫁妆了?......”

话?一出来,便掩不住酸味。

“不会的。”阮明蕙摇摇头,她不知道什么陈圭、陈龟的,父亲和姐姐也绝不会瞒着她替她订婚。

想来是有什么流言,叫大人误会了?。

“没有这回事,”她认真回道,“大人,我?带你走好不好?我?去求姐夫,让他下旨,他一定会答应的。”

裴星洲此刻方回过味来,自己是叫哥嫂给骗了?。

不过,骗得好。

他忽然?站起身,吓了?阮明蕙一跳。

“大人,你.......”

阮明蕙还未来得及问,便叫他抱起来,紧紧圈在怀里。

“你的腿没事?”阮明蕙震惊得回不过神。

“没事。”裴星洲在她颈间深嗅,心中?豁然?开朗。

“太?好了?!”阮明蕙本能的反应,竟是激动得笑?起来。

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傻的姑娘呢?裴星洲想,他一定要将人看紧了?护好了?,不被别人拐走。

“那你骗我??还有我?姐姐她......”高兴之余,阮明蕙想到自己哭鼻子闹笑?话?了?,又?羞又?气。

裴星洲捧起她粉嫩可爱的小脸蛋,“吧唧”亲了?一口。

阮明蕙立刻哑火,嗫嚅着说不出话?。

“我?错了?,明蕙。”裴星洲心跳得厉害,俊脸薄红,“可不可以,给我?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?”

“......啊?”阮明蕙对上他亮得摄人的眼睛,心如擂鼓。

“让我?陪你一起吃,一起玩,一起睡.....一辈子,好不好?”裴星洲紧张得舌尖打颤,有种不管阮明蕙如何回答,他都要死了?的感觉。

要么开心死,要么伤心死。

然?而阮明蕙瘪瘪嘴,又?哭了?。

他便不能去见?阎王爷了?,他得好好活着,给她擦眼泪。

“好,”阮明蕙一边点?头一边哭,“大人要说话?算数,一辈子都陪着我?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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